花炮之乡的两难转型

洋洋得意

　　三公消费的限制、雾霾环保的压力、行业监管的加强……如今的花炮产业正面临着一次巨大的危机。突围海外市场还是继续挖掘国内市场？在未来的选择面前，花炮企业也感到茫然

　　法治周末记者 蔡长春

　　湖南省浏阳市大瑶镇的花炮交易市场内，多年从事焰火燃放业务的王林正绘声绘色地向记者讲述着自己今年的生意状况。

　　已经做了七八年焰火燃放业务的王林，往常的这个时候正忙得不亦乐乎。可是今年，他连一单国内业务都没有接到，只做了几笔国外的燃放生意。

　　“已经七八年没在家里过年了，没想到今年可以如愿以偿。”王林有些自嘲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以往都是放焰火给别人看，今年干脆放给自己。”

　　三公消费的限制、雾霾环保的压力、行业监管的加强……如今的花炮产业正面临着一次巨大的危机。

　　而在世界闻名的花炮之乡浏阳，这种状况也尤为明显。

　　在浏阳市的花炮交易市场周围，法治周末记者仍能见到为数众多的花炮运输车辆。可是很多当地人都感叹，前几年光景好的时候，花炮运输的车辆要比今年多得多。

　　多数烟火燃放员闲赋在家

　　“前几年国内市场好的时候，即使是焰火燃放的一个最普通的从业人员，春节期间也能拿到每天500元的收入。”王林感叹道。

　　据浏阳花炮行业资深人士高强介绍，在浏阳经过专业培训并持有焰火燃放操作资质的从业人员大概有两三万人。

　　这些从业人员平时就在花炮企业里上班，等到焰火燃放的旺季(主要有国庆、中秋、元旦、春节和元宵几个大节日，其中以春节最为集中)一到，他们就会收拾好行装，开始前往一个个焰火燃放目的地。

　　一般而言，一场焰火燃放，从安装、施工到最终燃放整个过程，至少也要有3到5天的时间。

　　前几年，这些焰火燃放从业人员在农历小年时就已经陆续出发，很多人甚至到元宵节后才能返回浏阳。

　　这种情况下，一个普通的安装工人春节前后都能拿到3000元到5000元的工资，而技术型、管理型的人员一场下来就能拿到3000到5000元的报酬，春节期间挣个两三万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是今年，这些焰火燃放从业人员中，除了一部分还在花炮企业工作外，大多数都赋闲在家。

　　浏阳花炮专家、高级工程师刘东辉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以往国内的焰火晚会大多由政府埋单，由于三公消费的限制，今年的焰火晚会大约90%的市场都没有了。

　　不过刘东辉认为，以政府主导的焰火晚会大概只有两个亿左右的份额，与浏阳200亿左右的总体花炮产值相比只占了一个零头。

　　记者采访时发现，浏阳市花炮展示交易中心的半数店铺都已拉下了卷帘门。还在营业的一个门店前，几名工作人员正挤在一张桌子上打着扑克。

　　高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大多数订单其实并不在这里进行交易，花炮订单需要提前交易备货，这时候已经是交易的淡季。

　　不过高强也坦言，像前几年花炮行情好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客户跑到这里来增加订单，今年很难再出现那种火爆场面了。

　　在从长沙前往浏阳的路上记者也发现，路边的广告牌上，除了是一些房产、酒类外，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花炮企业的广告。

　　不过在当地人的印象中，今年的花炮广告已经明显减少了。

　　“一个广告牌一年至少要几万元的投入，企业效益好的时候自然毫不吝惜，可是现在效益跟不上，也就不愿意继续砸钱在这上面了。”高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今年花炮产业受冲击比较大，有的企业甚至一下子就减少了一半的订单。”一位浏阳当地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花炮市场大打折扣，未来很多企业可能会因此生存不下去。”刘东辉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我们也一直在业内呼吁，企业一定要做好过严冬的准备。”

　　不过在刘东辉看来，浏阳花炮产业自发展至今曾屡陷低谷，但每次都能迎难而上发奋图强。

　　“此次也只是进入了又一个低谷期，作为有着上千年传统的花炮产业绝不会就此倒下，未来一定还会重拾辉煌。”刘东辉表示。

　　海外突围的尴尬境遇

　　让王林稍感欣慰的是，虽然今年自己在国内的焰火燃放业务上扑了个空，可是毕竟在国外还扎扎实实地接下了几个单子。

　　在内销不景气的情况下，开拓海外市场是否会是一条花炮行业求生图存的道路呢？

　　在实地走访了多个浏阳花炮企业后记者发现，很多企业的名字上都带有“出口”二字。

　　高明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像这样的花炮企业都是具有出口资质的，浏阳花炮出口历史由来已久，当地目前已经有300多家企业涉及出口业务，占全国花炮出口总量的60%。

　　位于浏阳市郊外山区内的象形烟花厂里，该公司负责人周经理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公司自成立以来就一直从事产品外销，近年来的供货量长期基本稳定在每年7个柜(当地花炮行业惯用单位，一个柜内大概容纳几千箱花炮)的出口份额。

　　“浏阳、醴陵、上栗这几个国内花炮主产区的出口总量每年基本都稳定在20000个柜的份额。”多年从事烟花外销的王经理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这部分出口份额的85%主要针对欧美市场，现在这部分市场已经比较成熟了，可开拓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刘东辉也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非洲、中东等地还有一些新的市场空间，只是需要花时间来开拓。”

　　在王经理看来，内销不景气的情况下，自然会有很多花炮企业将自己的销售策略进行外移，未来外销市场竞争无疑会更加激烈。

　　王经理也对此表示了一定的担忧，在海外市场需求基本稳定的情况下，如此众多的内销企业纷纷涌入外销市场，必将导致竞争的白热化，为了抢夺有限的出口份额，甚至还会出现竞相压价的抢单现象。

　　“国内企业的竞争越是激烈，国外市场越是受益，到头来受损失最大的还是这些企业。”周经理坦言。

　　高强还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今年的焰火燃放业务主要面向的是东南亚等国家，因此可以既提供产品又提供技术；但如果是在欧美市场的话，焰火燃放技术基本都被本国人所控制，中国企业即使能够打入，也只能向其提供利润较低的产品。

　　不过据高强透露，浏阳目前已经有40家到50家原本没有出口资质的花炮企业开始向上级递交相关申请，它们正在向海外市场发起冲击。

　　“转向海外市场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能算是一种权宜之计。”刘东辉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花炮产业最大的市场仍在国内，这块市场才应该被更好地重视起来。”

　　国内市场的艰难求存

　　象形烟花厂里，周经理手握着点燃的冷光烟花，即使是白天，四处喷放的火焰不断变幻出各种清晰美丽的图案。

　　“冷光烟花的热度很低。”高强突然快步走向周经理，并把手直接伸到了火焰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被灼烧的异样。

　　“这种烟花所释放的污染物也相对较少，是一种相对高端的环保产品。”高强表示。

　　浏阳世纪红烟花制造销售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内，一名工作人员也向记者展示了他们的新产品：“这种类型的花炮产品如果采用传统制法，底座要用四分之一左右的黄泥巴来填充，燃烧时候会带出大量的烟雾和粉尘，现在改用机械化的模压生产技术后，已经完全摒弃了黄泥巴底座，环保效果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

　　浏阳市烟花爆竹总会副会长张明福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浏阳花炮产业一直在材料、技术等方面努力革新。

　　在高强看来，浏阳花炮产业的这种动向与国内相关政策的走向有着密切的关联。

　　近年来，国家对花炮产业的相关政策正在不断缩紧。高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国家除了对花炮行业的安全生产问题加大了治理力度外，近期出台的相关标准还明确规定烟花产品的规格。

　　“模压型产品正是针对这一政策所作出的转变，这种产品更加符合国家要求的机械化、小型化、安全环保的要求。”高强表示。

　　据高强介绍，这种类型的产品一经推出，市场反响颇为不错。而今年一些花炮企业的销量大幅下降，很多正是因为没有紧跟政策走向，仍是生产一些超规格的产品，因此经销商也就放弃了进购。

　　同时高强也坦言，机械化生产投入较大，目前并不是所有花炮企业都能在短期内实现；新产品符合国家规定，规格更小，环保水平、安全系数也更高，但是燃放效果却难免降低，这让很多习惯了以往“大场面”的消费者短时间内接受起来恐怕也比较困难；此外，大部分新产品的平均价格仍相对较高，也给进一步推广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此外，国家对花炮零售点以及花炮企业的数量也在进行着压缩调整。

　　以北京为例，今年春节全市设置1178个销售摊点，比去年减少159个，这也是北京花炮零售摊位连续第4年减少了。

　　在花炮企业数量上，近年来，东北三省、山西、安徽等地的花炮企业已经相继集体退市。

　　国家安监总局危化司三处处长张兴林此前也披露，2006年，全国有烟花爆竹生产企业7000多家，截至2013年年底，全国烟花爆竹生产企业已减少到4000多家。

　　高明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目前这种压缩行动仍在进行。按照相关政策要求，浏阳当地的花炮企业数量可能将在“十二五计划”之后，从目前的900多家压缩至600家。

　　在刘东辉看来，即便如此，国内市场仍是花炮产业的主战场。如果能用微烟火来代替过去的大型焰火，用小型产品代替以往的大型产品，未来花炮产业在国内市场仍将大有可为。

　　(文中王林、高强均为化名)